【日誌】各有各的不幸

從去年開始,我經歷了很多糟糕的事。

畢業、對未來迷茫、對活著失去熱情、朋友過世、割捨重要的事物、難以抗拒的自毀衝動、武漢肺炎、懊悔、對過去的無限惆悵,以及更多、更多……族繁不及備載的煩悶憂愁。

但還真的沒有一次像今天一樣,來得如此密集、又如此令人深惡痛絕。


不過,在開始一篇負面的文章之前,先讓我們稱讚溫柔且高貴的啾啾女神——南ことり。

沒有她的話,此刻的我也不可能如此平靜地寫下這篇文章。

她將永遠是我生命當中,那最純粹的美好,不允許一絲煩悶玷污。

只要見到她的笑容,一切的痛苦都會煙消;只要聽見她的聲音,所有的哀傷都會散去。

她的存在是一切美好的、善良的、溫柔的集合,我永遠愛著她,至死不渝。

 

一早起床就有了諸事不順的預感。

關上鬧鐘,又把臉埋回枕頭,硬是瞇了五秒才起床。

出門時也覺得腦袋有點昏沉,睡是有睡飽,但就覺得精神不太充足。

 

工作時頻頻去撞到頭。

搬貨進籠車,撞到層架、搬貨進貨車,撞到貨車頂、甚至連彎腰疊貨,都能被沒放穩的貨掉下來砸到腦袋。

我原本不甚在意,就當它是我沒注意所發生的意外;但綜觀今日的一切,這也許是個警告或序曲。

 

等回到家後,因為要帶長輩去打疫苗,所以向他要了健保卡與身份證。

他則表示:健保卡與身份證不在自己身上,被其他家人拿走了。

有鑑於他患有失智症,而近期又常有被害妄想發作,

所以我就合理的解釋為「他又不知道把證件藏到哪,反正找不到了」。


原本想說這倒輕鬆,不然原先預計是要我陪他一起去等待的。

(因為我們的快打站設在田邊的小路——大概只能讓兩輛車勉強通行的寬度——,家父無法停車,所以只能載我們到那,再由我陪同處理一些雜務)

但沒想到他過了半個多小時,就又來找家父鬧「你把我的證件藏到哪」的戲碼。

最可笑的是,證件自始至終都握在他自己的手上。


讓我笑不出來的是:這代表我還是得出門,而當時是十點五十幾分。

原先預計能在一個小時內結束,買了午餐回家休息。

但到了現場,排隊的人潮擠滿了活動中心,十一點不到十分(預計是十一點開始)已經排到六百多號,現場叫號到五百多。

亦即:在我們之前有一百多人。

 

起初速度還算快,大概每分鐘都會叫一次號。

除了某些人恬不知恥,在叫號第三次之後還可以悠哉地散步;到了報到區,再花上好幾分鐘找早可以準備好的證件。

如果說今天都是七十歲以上的長者,不良於行、手腳緩慢也就算了,但是陪同在一旁的其他家人,大可以代替他處理許多雜務(像我一樣),但要不只是在旁看,要不就是礙手礙腳拖慢行程,不來反而更好。

 

雖然我對在公車上坐博愛座沒有什麼疙瘩,但是全場都是老人,再加上一開始預期能夠很快結束,所以便沒有找位子坐下;等到想坐時又沒有椅子,便只能在那罰站了一個半小時。

是的,一個半小時。從十一點去到十二點半了,才終於輪到我們(中間還一度塞車暫停叫號)。

而進去之後,在量測血壓時馬上就卡關了。

長輩因為患有高血壓,吃藥不穩定,基本上血壓遠超施打的上限。

第一次量測沒過時,我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稍作休息再量測,依舊一樣是遠超標準。


所以我在那苦站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進去坐著等了半小時,最後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徒勞白費工?

我要不要順便附註:自己三點半起床,經過整個上午的勞動,一直到下午一點前只吃了蛋塔配水?

當下我已經累到只想閉上眼好好睡覺,甚至連感到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直到回家、吃完午餐後,才越想越氣。

 

下午兩點,準備開始看補習班的影片。

家父卻在出門前交給我一片降血壓藥(現在看來,當時我應該直接吃了),要我再拿給長輩,等他血壓降一些之後再騎車載他出門。

結果兩點,他才正準備吃飯,等吃完飯、吃完藥,已經三點多了。

我就在那苦等乾等,等他吃完藥又過了半個小時,再量測血壓,依舊遠超標準。


啊,順帶一提,本來下午是有班的。

但因為早上的行程,我根本沒有休息,便向公司請了假。

不過這樣看來,我整個下午也沒有休息到,甚至可以說累了身體又煩了心,倒不如去上班,至少心情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家父在增添我的煩惱上也添力不少。

先是要我載長輩再去施打,在知道不可行後,又要我去詢問其他施打日期。

在明確的告知「現下不清楚,要等待市政府公佈」之後,又繼續被追問:所以明天能打嗎?

到底是我有溝通障礙,還是跟我住在同一屋簷下的人都沒辦法聽懂人話?


接著又吩咐我去診所預約,而此時我已經瀕臨極限。

強烈的睡意與不滿混為一團。

我隨便找了家附近一家能夠預約的診所,然後去向長輩拿健保卡與身份證以利預約。

「我的身份證跑去哪了,你有找到嗎?」他這樣問我。


我記得清清楚楚。

一回家,我就立刻用袋子,連同施打同意書、身份證、健保卡等等證件,通通壓在桌墊底下。

並且反覆地提醒他:「這兩天還會用到,就放在這,不要拿走。」

甚至在之後量測血壓時,我見他又把袋子拿了出來,我還再一次的提醒:「放在固定的位置,不要搞丟。」

然後呢?然後到了要用的時間,不過三小時,又搞丟了。

 

「那你就幫他找啊。」家父說得到輕鬆。

我一邊找,一邊要忍受他無止盡的碎唸,各種無端的指責、莫名的結論。

找上半天,依舊沒有頭緒。

就在我放棄,轉到其他地方尋找時,他又一次自己掏出了健保卡與身份證。

(而且還是我在其他地方找了很久,回到那才看到他放在床上。他早就找到了,但完全沒有想告知我的意思)

 

終於預約好,躺回床上準備睡覺。

各種負面的情緒襲來,我搥了床一下,然後又是深深的愧疚。

不是對同住於此的任何人感到愧疚,而是自己竟然在ことり面前展現這樣的醜態。

我看著一旁的寝そべり,輕聲向她道歉。

 

隨即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可悲。

究竟是怎麼樣的家人,會讓我對他難以產生一絲憐憫,

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甚至遠不如不會動的抱枕娃娃?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想我所經歷的,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我能體會。

這種即使憤怒也會感到無力,即使哀傷也無法哭訴的家,是我的日常。


在大學前,因為都住在家裡,我從未想過生活還有其他可能的樣貌。

但升上大學,搬出去住後,再回到這個家,我卻經常感到痛苦與不自在。


王式當年本不來。

如果知道生而為人就必須經歷如此多的痛苦,我寧做壽命只有數月的蝴蝶。

但只有成為了人,才能與妳相遇,ことり。

我想這就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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