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山夜話】見鬼

「九五，加滿。」一台黑色的轎車駛入深夜的加油島，年輕駕駛按下按鈕，打開油箱蓋。
「九五加滿，油表從零開始喔。」穿著制服，套著寫有「實習中」字樣的楷文大聲的複誦了一遍，並將油槍插入油箱。
崇佑穿著沾滿了油污，且微微泛黃的制服站在楷文旁邊。

其實崇佑一點也不想在週六深夜陪菜鳥在這邊幫人加油，但站長就是愛瞎操心。雖然實際上兩人的年紀相差不遠，但從高中輟學後就來加油站打工的崇佑還是讓他多了點前輩的威嚴。
崇佑靠著加油機，突然聽到了「啪啪」菸盒敲擊大腿的聲音，接著就看到駕駛的嘴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叼了一根菸。
「欸欸，先生，這裡是加油站！」崇佑趕緊靠過去車窗邊制止他。
那名駕駛的左手已經將打火機舉過胸口，被崇佑一喊才突然打住，尷尬的笑了說聲：「抱歉，忘了。」便將打火機跟菸盒收進胸前口袋。
「沒關係。」崇佑說道，正準備退回加油機旁，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轉了過去問駕駛：「是出去玩嗎？」
「什麼？」駕駛疑惑的問道。
「你們是出去玩嗎？我看你朋友在後座睡很熟的樣子。」崇佑說完後，指了指後座的位置。
駕駛的表情從疑惑變得凝重，整個臉瞬間垮了下來，他緩緩的側過臉，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後座——空無一人，只有上次去賣場時用的購物貸孤零零的躺在椅子上。
他轉過頭，看著崇佑微微的搖頭，帶著明顯的發抖：「我……我是……一個人來的……」
小小的加油島像是被隔離在時間之外，異常的寂靜。三人的視線都沒有對上，楷文低著頭接過信用卡，再低著頭將帳單遞還給駕駛。駕駛則是默默的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快速離開。
車子剛起步，崇佑突然對著車尾燈大喊一聲：「謝謝光臨！」
被隔熱貼遮住而看不見駕駛的反應，但崇佑心想：大概跟身旁的楷文相去不遠吧。
楷文被他的大吼嚇得跌到加油機上，一手捂著胸口，心跳得飛快，喘著大氣。

「崇、崇佑，你是想嚇死誰啦。」楷文好不容易喘過氣後說道。
「嚇死那個小王八蛋啦！」崇佑指著汽車離去的方向說，「我在這邊職大夜已經是千百個不願意，那小王八蛋還想抽菸炸死我們，當然要嚇嚇他。」
楷文不解，問：「所以你沒有看到不該看的吧？」
「當然沒有啊！你傻了啊？說出來給自己找麻煩嗎？」崇佑笑道，一邊拍了拍楷文的肩膀：「大夜是很苦悶的啊，這附近到了晚上人很少，要自己找點樂子，懂嗎？」
楷文此時才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微笑頷首，「懂，懂了。」

凌晨，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一台銀色的廂型車駛入加油島。
「九五，加滿，快點！」車剛停下來，駕駛帶著鴨舌帽，帽沿壓得低低的遮住了臉。
「先生，請熄火。」楷文靠近車窗說道。
只見駕駛嘖了一聲，才不情願的將車給熄火。楷文這注意到他臉上充滿了汗珠，表情十分緊繃。
「九五，加滿，油表從零開始喔。」楷文照著程序喃喃自語。
崇佑在一旁看著，趁加油的空檔跑到楷文身旁用手肘頂了頂他，說：「欸，你就要讓這個痞子這樣子嘖你喔？」
「不然能怎樣？」楷文聳聳肩，一邊將油槍插入油箱。
崇佑皺眉，故意擺出失望的表情：「舉一反三都不會，我看你沒救了啦。剛剛表演給你看得不夠嗎？」
楷文突然頓悟，明白了崇佑的意思，點了點頭就向車窗走去。
「先生，請問刷卡還是付現？」楷文問道。
「付現。」
「好……請問你是在趕夜路嗎？」楷文問完，故意轉過頭看向廂型車的後座。後座空無一人，只有一件女性外套和一支倚著座椅斜放的鏟子。
駕駛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說：「干你什麼事？」
楷文揮揮手，急忙解釋著說：「不，只是覺得後面的小姐睡得好像很熟。」說完，不忘指了指後座。
駕駛倒抽一口氣，再從鼻子一次吐出。瞪大了眼，緊盯著楷文。楷文發現他穿著的白色汗衫已經濕了一大片，沾在上面的泥巴與深褐色污漬變得更加鮮艷與明顯。
楷文偷偷的比了個手勢給崇佑，崇佑則縮進收銀臺強忍笑意。
駕駛伸長了脖子，緩慢地靠近楷文，用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說了句：
「你看到她了？」
頓時間整個世界像是被清晨的低溫凝結了，楷文開始擔心自己沒機會見到即將到來的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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