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山夜話】浴室
浴室 #1
上個月中,搬進了這間位於水溝旁的廉價公寓。公寓鄰近水溝、工廠,工作時間的刺鼻臭味還能在公司躲避,但入夜後偷排的污水、廢氣就只能默默承受了。誰叫這公寓一個月房租還不到三千呢。我有點小潔癖。剛搬進來的幾週,因為受不了臭味,常常一天就洗了二、三次澡。
但這又讓我產生了另一個困擾。
我總覺得浴室中有著他人的視線,注視著自己。
浴室不大,也沒有乾溼分離。進門後正對馬桶,門全開時還會卡到馬桶。一旁有洗手臺。門的同一邊則是蓮蓬頭。浴室十分狹窄,僅能原地旋轉,想要在裡面走動,就得冒著隨時碰到東西的風險。但畢竟這兒一個月不到三千,我也不曾抱怨過什麼。
但那股視線……平時上廁所、洗手、刷牙都不會感受到,唯獨洗澡時特別強烈。
人很神秘,對於他人的視線往往能有強烈的感知能力,有人說這是古人類因應在草原上遭遇敵人視線時能夠快速逃跑而流傳下來的第六感。所以現今人類即便被他人注視後腦杓,也會感覺得到一股灼熱感。我洗澡時便常常有這種感覺。
但一來我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性,對於裸體被他人看光光,雖然會不爽,但也沒到十分在意;二來每天上班累的跟狗一樣,下班染上臭氣只想趕緊洗掉,所以一直沒有處理。
直到上個禮拜五,跟朋友約了喝酒。結束時已經是十點半了。朋友還想開車回家,百勸不聽。只好半強迫的把他帶回家。給他鋪好了地鋪,他卻爬上了床。我一臉不悅的說:「你不洗澡就睡地板,再爬上床就睡外面。」
他笑了笑,吐了幾句不知所云的醉話,然後說:「那我去洗澡了,借我衣服。」我還沒答應,他便徑直地向浴室走去。
我將他剛剛躺過的床重新整理好,還沒來得及收拾地鋪,他就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
「怎麼啦?」我問。
他看起來酒醒了,聲音有點顫抖:「你的浴室不乾淨。」
怎麼可能?我心想,每個禮拜都重新打掃過一次房間的我,看著眼前這個散發酒氣的男人頗不以為意。
「我要回去了。」他說。
我攔住他,說:「你不能開車。」
「我坐計程車。」然後他就繞過我開了門跑了出去。
「不是說計程車很貴嗎?」我看著敞開的房門咕噥著。
之後我探頭進浴室,除了他剛剛製造出的髒亂外,沒有找到什麼不乾淨的。
但這也加強了我的疑慮,朋友奇怪的表現和我之前的奇怪感應,難道浴室真有什麼?
我在週末聯絡了附近的派出所,請他們來替我檢查看看房間內有沒有藏著針孔攝影機。
兩名警察拿著某種儀器在房間找了一個上午,終究毫無斬獲。
只留下滿地的鞋印以及散落一地的雜物,我又得花一個下午把這些東西全清理乾淨。
帶著不悅進入浴室沖澡,那股強烈的注視感又襲來。
而且這次更強,甚至可以說……更不懷好意。
我趕緊回頭,只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一臉慌張。
心裡又怕、又煩,像是要把這些日子來的神經質、壓力全抒發似的,我開始在浴室裡翻箱倒櫃。
把沐浴乳、洗髮精、護髮乳、洗面乳、肥皂、牙刷、牙膏全部都拿起來檢查,又檢查,再檢查。
只為了找到那個視線來源。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股視線始終沒有消失。
我卻已經冷靜了下來。
我到底在幹什麼。我有點心灰意冷的想。
於是我打開了水,用掛在牆上的蓮蓬頭沖臉,想冷靜下來。
卻在此時,我感覺那股視線正透過由上而下的水幕緊盯著自己。
對呢,我從來沒有檢查過這個蓮蓬頭。我心想。
我雙眼緊閉,伸出顫抖著的手,摸了摸開關。關上它。水停止流瀉,浴室回歸寂靜。
我思索著究竟該不該張開眼,「它」似乎也等著我做出什麼反應,並未從我身上移開視線。
該來的還是得來的,我終究得離開這裡,而且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在此刻全轉換成探求真相的動力。
我睜大了雙眼,與「它」四目相交。
蓮蓬「頭」上的小臉,此時正對著我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他的嘴邊還殘留著一道水痕。
我感到一股反胃的噁心,然後腦袋「答——」的一聲斷了線,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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